“在『撒野』系列推送里,我们探索有关精神疾病的各种玩法,发布刺鸟栖息地主办的各类主题活动,同时友情转发我们认为值得一试的其他活动资讯。通过线上线下活动,探索自助和互助的多元形式,重建人与人的连结。”
撒野系列
第27篇
社会创新主题播客
🥳本期嘉宾
小卡
南京大学社会工作硕士一个年轻的行动者致力于社会实践型艺术的非主流社工药玩嘉年华「Pity Party」策展人精神健康公益组织刺鸟栖息地的创办人📖编辑话
本期编辑
郑园
北京ONE艺术共创项目运营主管1+27研究院 研究员 前不久,一场名叫“药玩嘉年华“的活动先后在上海、无锡和南京三城开展。这是自认“非主流社工”的小卡自发组织的讨论精神健康的一系列的公共艺术活动,得到了上海郁今香、定海桥互助社、706青年空间、“抛开书本”等很多自组织的支持。活动中有田野调查的互动展览、一人一故事戏剧、影像放映…不仅用别开生面的方式呈现了很多藏在“地窖”里的生命自述,也让很多亲历者和关注这个议题的人们彼此有了连结。小卡的行动延伸出一系列具有启发性的问题:在当下和未来的社会中,我们如何共同构建一个更开放、更生动也更柔性的表达环境?如何看到个体生命的多元面相?如何持续反思既有的制度、认知和话语?面对主流社会未能充分关注或已经被既有话语定义了的社会议题,我们如何自下而上地构建自己的认知和行动网络……🎙️本期聊了什么
高校频发学生轻生事件,辅导员如何介入危机干预?为何有学生觉得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已经“标准化”的处理流程是合理的吗?名人、舆论、制药厂…精神健康是如何进入公共视野的?为什么说精神健康不只是个人的问题也是社会性的、结构性的、制度性的问题?电影、实验短片、纪录片…影像如何表现社会议题并引发讨论?面对被主流社会忽视的问题,如何自下而上地构建自己的认知和行动者网络?原生家庭的认可、学校的支持…我们如何给孩子构建底层的宽度?✦✦✦ ✦✦✦ ✦✦✦ ✦✦✦ ✦✦✦✦✦✦ ✦✦✦ ✦✦✦ ✦✦✦ ✦✦✦(摘录)
01
卡:刺鸟栖息地是一个公众号,同时也是一个“非主流”的精神健康公益组织。和大家相同的是也做线下活动和公众教育,试图促进大众对精神健康的理解。不一样的点是,它更有人文社科的视角,在乎一手的实践经验…我会觉得你都不知道什么是对的时候,你“科普”什么?我希望它是一个多元声音的集散地,可以鼓励大家去行动。也希望打破既有的精神健康公众教育的这种格局和主流的思维定势,发现的是生活的多重真相。
卡:有一种鸟它一生只唱一次歌,一一生只落地一次,要死的时候会去寻找荆棘树,向着最长最尖的刺投上去,然后唱歌。那天突然有人问我这种鸟怎么繁衍?我说可能这是一种鸟类的“精神疾病”。赫尔佐格在南极拍的一个纪录片里,他拍到一群企鹅里有一只企鹅往觅食的反方向走,科研人员即便拦住它也会继续走,看起来必死无疑。如果放在人类社会中,或许这个人你会觉得有精神障碍。刺鸟也是这样一种存在吧。 02
当下流行的关于精神健康的公共讨论有怎样的不足?小卡在田野调查中发现了什么?
卡:最开始其实要做精神健康的事情就来自于一种感觉:抑郁症这个词已经非常流行了,每个人似乎都有一套自己觉得对的评判标准,比如今天你看公众号知道了什么“微笑抑郁”,明天你看公众号知道“不能对抑郁症患者说的10句话”……我会好奇的是这个东西是怎么流行的?已有的“科普”里有一点让我担心的就是太理所当然了,抑郁症就是什么,然后得了抑郁症你最好怎么样,这点我觉得是有问题的,* “病”是怎么被确认的?不同人对“病”的认知是?事实内部的张力是怎样的?是否也是不同个体生命话语权的争夺?卡:我去做田野调查一个原因是我的身份是社工,或者我的学科对我的期待是你将来要去做这个服务,可是我的教育还没有告诉我它怎么回事,我怎么去做服务呢?我的书本上的告诉我Ta的需求是什么,Ta的症状是什么,可是Ta自己是怎么想没有人告诉我。田野调查就是一个打破已有的常识和建立新的常识的过程。举个例子,比如有人说我觉得抑郁症是病,除了现有的医学论证以外,Ta会觉得病了以后我就合理化了,我就能够接受这件事情,我可以用它去跟社会对话,是病这件事情可以让我获得一个相对公平的待遇,这样会导致他对病是认同的。那也有人说这不是病,Ta的出发点可能是一些哲学上的思考,比如正常跟不正常的界限,承认是病是不是意味着Ta的这种生命存在形式是不可被纳入普遍经验的?但如果今天一个人突然站出来说,我觉得这不是病,按照现在的这么一个趋势,大家可能就会批评Ta。我还遇到了一个亲历者,Ta是怎么成为抑郁症患者的?是Ta常年提不起劲儿,跑不了步,就去求医问药,最后是在精神科医生给他用了抑郁症的药管用了,然后医生就倒推,你就是抑郁症,结果Ta的抑郁症身份认同是这么建立起来。可是Ta他没有什么心境上的不爽,后来是在不断换药的过程中活生生给弄抑郁了。所以我想呈现的是整个事情里反映出来的张力,不同的生命经验对Ta自己的生命话语权的一种争夺,这件事情到底谁说了算?谁说了不算,这是要好好聊一聊的。 03
高校频发学生轻生事件,辅导员如何介入危机干预?为何有学生觉得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已经“标准化”的处理流程是合理的吗?园:你一开始是为什么会关注到精神健康的问题,这个领域你是怎么走进来的? 卡:很多高校里,看出你要自杀或者有一些意图,或知道你抑郁症,就会去通报家长,让你休学或者搬出去住,签学校免责协议,这几乎是一套标准流程。而二次伤害的产生是来自于处理问题的制度。学校往往为了维持一个小型社会的稳定,或担心承担责任而做一个自保的处理,但是不是可以有更柔缓的、更人性化的、以学生为中心的处理方式?处理团队里有没有一个是专业的咨询师或者专业的驻校社工?让行政的老师处理是否合适?我曾经在儿童、性教育等议题领域都实践过,原本我一直觉得精神健康这块我还没有准备好,但到了大四的时候,我觉得这个事情你现在不做以后也不会做,就在那样的情境下就开始做了。 04
精神健康问题是如何进入公共视野的?
园:我想到我上学的时候,抑郁症或是各种精神健康问题是怎么样进入公共视野?我记得一个很重要的事件就是崔永元离开“实话实说”节目后公开宣布得抑郁症的事。当时是就一个新闻事件的一种公共舆论式的讨论,但是这个东西我们现在看来可能一波就过去了……卡:我们国家关于精神健康的公共讨论,很大一部分就依托于舆论跟媒体。其实除了很多名人得抑郁症,还有另一个全球性的背景信息是,制药厂的市场推广。1999年,日本企业Meiji Seika Kaisha开始销售SSRI类抗抑郁的药物。Meiji公司最早使用了“心灵感冒”(kokoro no kaze)代指抑郁症(编者注;详见文末延伸阅读中「心灵感冒的泡沫经济:抗抑郁药流行之后的日本」一文) 05
怎么想到给精神健康的事做一场展览?
戏剧、影像、嘉年华…艺术如何展开本土叙事、营造生动开放的表达环境?
卡:写公众号我觉得挺有限的。17年在北京的时候,觉得展览就是把东西都展示出来,抱着一个很简单的想法就开始做了。关于这种公共教育的形式一直有在探索,影像也好,戏剧也好,我都非常关注它们的应用性和公共性。今年我们的“马戏团”走了三个城市,在上海做的最多,两个星期的展览,办了20多场的活动,非包括有影像放映、研讨工作坊、同行交流会,还有剧团来做友情剧场演出,包括跨学科对话等等。园:艺术它是不是更具有能动性?我看到说你们展览上有一些很吸引人的表达,比如说“灵魂反应堆”,你做了一个很好的转译,这比说“一个抑郁症患者的情况”更生动,我会想要去看这些灵魂的故事。
卡:我理解的艺术它本来不应该是一个有门槛的东西。你想做展览,不非得有个白盒子,不非得是个艺术家,想做在社区和街头也可以做啊。我也希望这个东西不是我们小年轻在一起看的挺开心,我希望我们的父母哪怕爷爷奶奶过来也能get到一些。而且,广大的二三线城市的人们用什么渠道去接触?这也是为什么今年会去无锡去做活动,就是下沉下去。我有一个长期项目就是叫精神健康的“本土词”,比如“皮实”、“周旋”、“活下来”、“错付了”…比如“活下来”比“幸存”好在哪里?幸存里隐含了一个道德指向,就你是幸运的。活下来它是一个事实本身的朴素描述,反而更打动人。就像我们说亲历者,其实说患者说病人也可以,但是患者跟病人不就已经进入了一个是不是病的游戏里吗?那“亲历者”就只包含事实判断,不包含Ta是什么的价值判断。 园:你在展览上设计的一些小的互动,我觉得也很有意思,比如说抑郁症疗愈方案的民主投票那种,我们今天都谈一个展览的互动性或者与公共的连接程度,我觉得你至少和你这个群体的关系是非常生动的。
展览现场提供了工作台供观众自由创作。观众可以选择包括药盒在内的各种媒材进行拼贴,剪剪贴贴当中,药片盒被赋予新的意义。图片@刺鸟栖息地卡:就是我去年是准备了100个药瓶,里面放了各种我们从网上找来,从身边听来,从田野调查里做来关于抑郁的康复方法,你可以为你觉得合理的投票。还有第101个药瓶,你可以写一条你自己的方法。今年就用了一个复古的皮箱,直接就塞那纸条。对于观众来说,互动被激发出来了,对于我来说,它是一个很好玩的社会小实验。互动展品《关于治疗方法的民主投票》 图片@刺鸟栖息地还有一人一故事戏剧,在那个场合里对彼此是有疗愈功能的,就是我被听见我被看到了,我也能看到别人的生命故事,我觉得那就是一个比较舒缓,然后可以比较放松的,可能像论坛剧场一样,也有一些公共取向的东西。
06
为什么说精神健康不只是个人的问题、也是社会性的、结构性的、制度性的问题?园:在你理解看来,你所做的这一切,什么是人文社科的视角?
卡:之前我们的公众号有很大一波的读者,都是因为我们写一些关于比如说社会结构怎么让你抑郁的,比如说“政治抑郁”这种概念的介绍,这些读者往往蛮关心社会、会为公平正义的事感到烦恼。这其实就是一个社科的视角……比如说你家庭也ok,你自己心里本来也ok,但是我现在告诉你疫情了,发生了那么多的荒唐的事情,你接受不了承受不了,你觉得这个世界怎么可以这样,这样的抑郁状况很明显不只是一个个体的原因了。 园:我想到了我们近年来看到了很多性侵的事件,一些社会结构和制度性的不合理带来“二次伤害”的现象同样是存在。卡:就是这样的。一个受到性侵的当事人已经按照程序正义的方式去起诉了,但过程中警察对我那样,法院对我那样,最后舆论对我可能还有指摘,Ta还能怎么做?我觉得有的时候是当事人已经准备好了,但社会没有准备好。 园:我想到现在社会上的表达空间的问题,可能不只是说有抑郁症这么简单,就你有和大多数人不一样的行为的时候,你自己在心里就会觉得我“非主流”了,这种想法背后反映出整个社会里面,个体的表达空间是非常有限的,不管是在公共场合还是在私人领域,家庭,其实我们的表达空间都很有限。 那天我看你们的留言簿里有话我都很感动…比如“作为社恐,此时的我手正在发抖”还有人写诗、画画。我看到了很多我自己在心里也呐喊过的。这种声音就像被藏在地窖里一样。但我觉得它不是见不得人的,它反而很有生命力,就是生命力很真实的东西。所以我觉得这个是一个我们重新去反思当代社会的表达空间的契机。留言簿想做成流动纸质BBS,人们在上面留言、互动。图片@刺鸟栖息地 07
园:我自己上学的时候学到一个关于性别研究的理论是交叉性(Intersectionality),它强调关注一个问题不只从一个角度出发,比如女性的议题可能要从种族、阶级、性别等交叉混杂的多重维度去理解。卡:我觉得你说的特别对,抑郁甚至都只是一个结果了…关注一个公共议题,你知道这个议题都不是单独而存在的。你关注到儿童,你也会关注性别,然后你关注到工人,你可能会关注到环保等等,都是交叉蛮大的。我想用宝贵的播客时间多说一句,其实我觉得非常需要有人来做性侵的这方面的系统的关注或服务。因为我觉得有点伤心的是,我之前有遇到一个专门做女性的基金会,我就问:我说如果受到性侵的姐妹找到你们,你们会怎么办?Ta们说我们也接不了的。第一,的确是大家能做的很有限。第二,其实你不做也没有人比你更能做了。 08
园:今天我们要推动一件事,好像总想说是不是先要依附一个机构,是不是要先有一个什么大体量的东西我们再来去推,但有时等你整合完一波后,你已经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了。你们其实做这些事情就是一种自下而上的,去联动很多人,彼此之间有一个共识,然后就可以组成一种力量去推动想要推动的东西。
我想到我之前关注的一个策展人叫满宇,他做过一个项目叫“一个人的社会”,里面提出一种工作方法,是说不满足于对于社会问题或者文化现象很宏观的叙事,不满足一种很笼统的系统性的阐释,而是想要说从一种自发性的个体的行动再来看所谓大的问题。 这种力量在现在这个社会我觉得要被看见了。当我们想要讨论一些可能主流比较忽视的问题,大众媒体可能不太能够讨论或者讨论的好的问题的时候,我们可以怎么做?从个体的角度,也许不用等着系统来告诉我们,是我们来去重新构建这个系统,或者是重新构建一种不是系统的东西。卡:要创造自己的职业!如果你等着一个东西规范好给你了,我觉得可能你自己心里也有一个“威权”存在,你总觉得不是那样就不是对的。其实你已经被规训了,你只要想着你自己想做什么去做事,最后你的底气都是从你做的事情来的,你的底气不是那些title,那些身份或者某些认同给你的,底气一定是你做过什么,你心里是不会虚的。 09
大家好,我叫咪咪。我自己是双相情感障碍的患者,也是公众号“双相躁郁世界”最早的创办人。双相情感障碍的体验好似坐过山车,它有躁狂和抑郁两种像。会经历波谷-平稳-波峰的情绪波动。美剧「摩登爱情Modern Love」第三集中安妮海瑟薇饰演的就是一个有“过山车”体验的双相情感障碍亲历者。剧中,她因自己的“状况”邂逅了喜欢的男生,也因为自己的“状况”无法顺利约会。经历了工作、生活的起伏转折后,多年隐藏自己“状况”的女主角鼓起勇气,在一个约会服务网站的自我介绍栏目中,写下了自己真实的故事。图片来自网络
“双相”的发病年龄其实非常早,平均确诊的时长是9年,也就是说平均下来发病9年你才能被确诊。而未成年在家庭中其实是没什么话语权的,所以他们在选择治疗方式,包括是否能够参与治疗这件事上,是非常被动的。所以希望这个方面能有所改善。
破除病耻感也很重要,不管是家属还是社会对这个病都不了解,觉得得了这种病都不好意思说出去给人听。Ta们不希望被记录在自己的病历本上,不希望被周围的人知道。希望未来的政策能更完整一些,希望我们做的事未来能形成一个运营良好的社会企业。这样能保持组织运营的同时又能给患者提供一些就业机会,这就需要大环境的进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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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的笔名是程碗饭。我和一个朋友半年没有见面,Ta喝了几瓶酒之后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话。我在想,Ta有女朋友,有家人,有同事,这些人为什么不能沟通?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话会放在他心里面?当时我突然我想到可不可以做一个陌生人坐在一起聊天的活动。我感觉大家是特别需要的,Ta们要的这种舒适度和自由度是我可以提供的,就是一个聆听者的身份。我希望我们国家的父母在接纳度上变得更宽泛一些,尽量在原生家庭上给予孩子肯定,这样的话可能Ta能在遇到心里不适的时候,学会更多地接纳自己,这是需要父母去教会Ta的。更好的期许是学校、机构去做一些事情,因为我们只能让底层的宽度更有力量,这才是出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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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精神健康,国内不是没有讨论和宣传,只是我觉得还不够。这是一个非常需要执行力和魄力的事,只有整个社会层面大多数人形成共识才有可能发生改变。我认为非常重要的是,每个高校和教育系统都应该全面完善心理辅导和危机干预系统。其实这半年来有看到新闻,有感觉国内在努力做出改变,毕竟不可能一步登天,对吧? 我想说:让国内对于精神健康的关注来得更猛烈些,我们可以的!
非典型精神健康公益组织。除了开展同伴教育、互助团体、电影放映、文献翻译等常见项目,也通过公共对话、影像制作、戏剧演出、艺术展览等各种创新方式进行精神健康的大众传播。南京大学社会工作专业实习基地。
过山车玩家(双相亲历者)原创非虚构故事平台。我们希望能通过故事、展览与纪录片等形式,构建本地化与多元化的双相患者群像,提升公众对双相的认知度与自我关怀的意识,为双相去污名化、去浪漫化,让每个人都能有尊严地在这个社会上生活。*特别感谢“双相躁郁世界”的创办人咪咪,发出征集信,让我们听到了更多真实的声音。也感谢每一个为我们这期节目发声的你。每个字都深深触动了我们的心。这是一条漫长且艰辛的路,我们一起加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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